出了辣镇,风开始带刀。
往北再走两日,草就秃了,树也瘦了,地平线像被谁拿刀背刮得锃亮。
任如意把辣椒小铃塞进衣襟里——再让它叮叮当当,耳朵就要结冰了。
马背上的葱花早冻成翡翠冰棍,一敲就碎。
玄狐抱着胳膊打哆嗦:“我算是明白了,辣椒是骗局的开始,北风才是真相。”
风怀瑾却笑出一口白雾:“北境的冷,才是正经的冷,冷得你脑子里啥都放不下的那种。”
他们此行的目的地,叫“北霜渡”。
说是渡,其实河早冻成镜面,船扣在岸上,像翻盖的乌龟。
对岸就是朱衣卫“外三营”的粮库——烧掉它,邓恢的牙就要疼一半。
进城前,任如意特意把“照月”用破布缠了七八层,连剑形都看不出来。
她不想打草,只想打蛇。
玄狐更干脆,把灰眼睛藏进风镜里,镜片子一反光,活像算命瞎子。
风怀瑾最舒服,一路装病老爷子,咳嗽一声,雪地都要抖三抖。
北霜渡的城门楼子矮,守兵却多,一个个裹着厚皮袄,仍冻得跟鹌鹑似的。
查验路引时,兵卒手抖得连章都盖歪。
任如意贴心地替他呵气:“大哥,暖暖。”
热气往手心一灌,兵卒感动得差点哭:“妹子,你是好人!”
咔嚓,大章一歪,正好盖在“照月”破布上,算是给剑发了“良民证”。
城里最热闹的地方,是“老北风汤馆”。
为啥热闹?因为掌柜的姓汤,单名一个“圆”字,馆名就叫“汤圆的汤”,听着就暖和。
门口挂着大木牌:
“一碗汤,管你风雪夜归人;
两碗汤,送你千里不回头。”
横批:喝啊!
任如意一脚踏进去,暖气扑面,睫毛上的霜“刷”地化成水。
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,都是过路的商旅、逃荒的百姓,还有缩脖子的小兵。
人人抱着大海碗,呼啦啦喝,声音比外面的北风还响。
汤圆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姐,圆脸圆眼圆肚子,走路一弹一弹,像颗大号汤圆。
她见任如意三人进门,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:“几位客官,喝汤还是喝汤?”
任如意被逗笑:“有别的吗?”
汤圆一拍脑门:“对哦,还能喝面汤!”
他们选了角落坐下。
汤馆真大方,大碗羊肉汤,汤浓肉烂,撒一把香菜,绿得喜人。
玄狐先喝一口,眼泪差点下来:“辣镇辣哭,北霜冻哭,这碗汤又把我暖哭。”
风怀瑾抱着碗吹气,吹一下,喝一口,再吹一下,像在玩什么仪式。
汤喝到一半,门口风铃乱响,闯进一伙兵。
为首的是个瘦高个,脸长得像马,披着朱衣卫的小红马甲,腰间铜牌“当啷”响。
“搜查!搜查!”马脸兵扯着嗓子,“有人劫了外衙,上头怀疑流窜到此!”
大堂瞬间安静,只剩汤面的热气在飘。
任如意低头喝汤,勺子碰碗边,“叮”一声,轻得像猫。
玄狐把风镜往下拉了拉,遮住半张脸,小声嘀咕:“这叫打瞌睡送枕头,正愁没理由去粮库。”
马脸兵一路翻箱倒柜,汤碗被掀了两桌,热汤洒在地上,立刻冻成冰片子。
百姓敢怒不敢言,只能抱紧自己的碗。
轮到任如意这桌,马脸兵一脚踢在桌腿上:“路引!”
任如意没动,继续吹汤,吹得汤面一圈圈涟漪。
马脸兵觉得被无视,火冒三丈,伸手去抓她肩膀——
手还没碰到,任如意勺子一歪,滚烫汤汁“啪”地泼在他手背上。